那个少年05

  因为识破了内心深处对她的渴望,顾景琛开始不断地否定，甚至幼稚地用行为来证明给自己看,他没有对她有一丁点儿的肖想。

  这天过后,他强迫自己不去高二年级的楼层晃荡，逼着自己不去学校餐厅吃饭。

  两个人本就不在同一年级，被他这样一刻意拉开距离,竟然真的到期末考试结束都几乎没有见面。

  唯一一次见到她,是在学校举办的元旦晚会上。

  她拉小提琴为独唱的苏棠伴奏。

  主角是唱歌的苏棠，可他全程盯的人,一直都是那个拉小提琴的女孩儿。

  其实他并不知道,他们本该有几次相遇的。

  但是栗栀在他发现之前就消失在了他的视野中。

  元旦过后每个人都开始紧紧张张地准备即将来临的期末考。

  顾景琛虽然偶尔逃课,也时常上课打盹儿小眯一会儿,曾经甚至因为想博取父母的关注故意在考试时空着试卷吊车尾,但其实他的真实成绩还挺可观的。

  至少重本不是问题。

  考试什么的,对他来说也只是小菜一碟。

  但他并没松懈。

  因为答应了父母不会再轻视任何一次考试，绝对会认真对待。

  让自己忙起来后，时间就过得很快。

  清大附中不成文的规定：高三生比高一和高二晚放假一周。

  所以等顾景琛结束期末考放假回到家时,家在南城的栗栀已经和姥姥一起动身回南城跟父母过年去了。

  顾景琛的心里突然一阵波澜泛起。

  他不承认那是失落。

  寒假开始。

  他要不就跟凌谦和封白打篮球泡网,要不就在家里百无聊赖地瘫着。

  生活仿佛回到了没有那颗小荔枝出现的时候,变得索然无味。

  他会每天都刷手机,看扣扣空间动态。

  几乎每天都会看到她元气满满又小确幸的说说。

  不是跟爸妈出去玩了,就是和南城的朋友聚在一起。

  就连拉琴的日常都格外有趣。

  偶尔还会吐槽她自己犯迷糊犯傻的瞬间。

  比如：“在自己念过的学校门口都能迷路的也只有我了qaq路痴好难啊orz”

  啊……原来还是个小路痴。

  顾景琛在某个刹那真觉得自己仿佛一个偷窥狂。

  天天视奸她的动态。

  他很不满这样的自己。

  似乎在不断地失控沉沦。

  顾景琛把手机扔到一旁，低低地咒骂自己：“变态！”

  可是……

  好他就是变态。

  因为他发现自己完全管不住手。

  只要一摸到手机,就想刷她的动态。

  除夕那夜,他和父母还有奶奶一起吃年夜饭。

  哥哥在国外,只跟他们开了个视频。

  却还是不可避免地和父亲吵了一架。

  奶奶偷偷地抹泪，母亲低声说道父亲不该这样对孩子。

  顾景琛僵坐在沙发里,一言不发。

  在这个全民喜庆欢乐的日子里，他们家笼罩上了一层阴霾。

  顾景琛有些烦，起身捏着手机走到窗边。

  盯着时不时就被烟花绚烂的夜空发起呆。

  没有人跟他说过上一辈的事情。

  但是小时候经常看到哥哥和父亲吵架，自然会听到一些。

  再从母亲和父亲交谈的只言片语中将事情串联起来，并不难。

  其实就是一男两女的三角恋关系。

  当初顾延远和陈可彼此深爱，但顾延远却被长辈安排联姻。

  他极力抗争过，最终败在父亲以死相逼之下。

  尤其，联姻对象谢书兰喜欢他喜欢的要死，不管不顾偏要嫁他。

  最终顾延远和陈可被硬生生拆散，一个联姻，一个恢复单身。

  顾延远只是像完成任务似的，结婚、生子。

  和谢书兰结婚六年，仍旧一点都不爱她，连带着孩子都不亲近，甚至根本不想回家和她共处，常年泡在公司忙工作。

  在谢景臣五岁那年，谢书兰因抑郁症自杀。

  再之后，一直没结婚的陈可才被顾延远娶进门。

  这些年来，父母照顾大哥一直比照顾他要更上心，奶奶更不用说，最疼爱的就是大哥。

  顾景琛不止一次地想过自己是不是捡来的。

  为什么家里每个人都忽视他，好像只宠哥哥。

  为此他小时候……大概四五岁的时候，有次实在委屈生气，把一直攥在手里的那个玩具汽车朝哥哥丢了过去，带着哭腔喊：“你真讨厌！凭什么爸爸妈妈奶奶都只对你好！”

  那时的顾景琛并不知道这种话对谢景臣来说是种伤害。

  他还不知道哥哥不是一母同胞的亲哥哥。

  他只是觉得不公平，就只是单纯地觉得大人都偏向哥哥。

  所有人都围着哥哥转，没有人管他哭或笑。

  是长大了后，他才明白。

  哥哥另有一个母亲。

  哥哥早在他冲哥哥哭着喊那句话的年纪就永远失去了他的母亲。

  ……

  零点一到，烟花点亮了沉寂的黑夜。

  也预示着，2月14号到来。

  是他的生日。

  但全家人此刻根本没有心情为他庆祝生日。

  父母和奶奶早已各自回了房间。

  偌大的客厅空荡荡，只剩他自己。

  窗外飘起了雪。

  顾景琛被烟花响声拉回神注意到的时候，外面已经裹上了一层素白。

  他也说不清原因，好像就只是很忽然的，想到了那个在雪地里坐了个屁股蹲儿的女孩。

  也很忽然的，有一股冲动，怂恿着他打开了q.q，戳进和她的聊天界面。

  并没有说过几句话。

  界面上一片空白。

  他慢腾腾地摁着键盘，打字——【新年快乐。

  】

  却没勇气发送。

  哪怕只是这样一句太像群发的节日祝福，他都无法做到心如止水坦然镇定地发给她。

  那四个字还停留在输入框，顾景琛又一下一下地摁了删除，清空。

  开始戳q.q表情，戳一个发过去。

  没动静。

  他就又戳另一个，再发。

  还是不理他。

  他甚至想，不求她说一句生日快乐，哪怕只给他发新年快乐都好。

  他抱有一丝渺茫的期待继续戳表情，发给她。

  对方仿佛不屑鸟他。

  始终没回应。

  顾景琛就这样，隔一会儿发一个。

  直到，他一个人的消息框，占满了他和她聊天界面的整个屏幕。

  他才罢休。

  也冷静下来，不再奢望。

  退出聊天框，刷到一条空间动态。

  是不理他的那个人发的：“呜呜呜听说帝都在下大雪！气气！南城为什么没有雪！那样我今晚就可以在大雪中堆个大大的“新年快乐”雪人了qwq”

  顾景琛憋屈死了。

  有空发动态都不愿意理他。

  她就这么不待见他吗？

  心底终究不甘心。

  他假装自己没有看到那条动态，像炫耀一般，在和她聊天的输入框中重新输入一句话：【帝都下雪了哦！】

  只是，依旧没有发送。

  因为她的消息率先传送了过来。

  简简单单的五个字：【新年快乐呀！】

  顾景琛也说不清为什么，在看到她这条消息的一刹那，笼在他心头的阴霾霎时烟消云散。

  尽管只是一句节日祝福，并不是专属他的生日祝福。

  他刚要回复他，突然有新消息传了过来。

  顾景琛暂时退回，发现是小群里封白在发疯。

  【封白：小学妹主动给我发新年快乐诶！】

  【封白：哇她该不会喜欢我才趁此机会暗戳戳主动找我聊天！】

  【封白：哇咔咔咔咔我要去跟小学妹聊天去了嘿！】

  【凌谦：[红包：阿琛生日快乐]】

  【凌谦：你清醒点，我也收到了，肯定是群发。

  】

  【凌谦：阿琛肯定也有收到，@gjc快出来打封白的脸，让他嘚瑟。

  】

  【封白：啊啊啊啊卧槽214了是！生日快乐琛！！今晚聚！！】

  顾景琛的心情犹如过山车，又荡到了最低点。

  原来，只是群发。

  他没在群里吭声，折回和她的聊天窗口，直接冷漠地赌气发了句：【不快乐:)】

  然后，就再也没然后了。

  她根本没回他。

  他很想跟她说一句：新年快乐，帝都落雪了。

  但，没有。

  好像是废话。

  而她应该也并不想收到来自他的废话。

  这晚。

  顾景琛独自一人在院子里守岁跨年。

  黎明到来之际，多了一个“新年快乐”雪人陪着他。

  他用冻得麻木通红的手拿着树枝，在雪人面前的雪地上写了“新年快乐”四个字。

  然后拍下照片，发了这条只有照片的动态。

  没有必要配文字。

  想说的话照片里都有。

  比如，新年快乐。

  比如，你看，下雪了。

  比如，你喜不喜欢这个雪人啊？

  还有……

  藏在雪人身后，刻在雪地里的两个字——栗栀。

  不会有人发现。

  其实这条动态只是他在对她说：“栗栀，新年快乐。”

  我给你堆了你最想要的“新年快乐”雪人哦。

  然而。

  评论点赞这张照片的。

  并不包含他所期待的那个她。

  ·

  初一当晚。

  顾景琛和发小还有其他几个朋友一起在ktv为他庆祝生日。

  他收了很多份礼物。

  没有一份属于他。

  喝了些酒后，有人说要添点水果，问顾景琛想吃什么。

  顾景琛明明不至于喝这点就醉，可他的确醉醺醺到意识不清醒了。

  不然怎么会告诉对方：“荔枝。”

  “不是，琛哥，你醉了？

  这大冬天的，哪里来的荔枝啊？”

  要去加果盘的男生为难地干笑。

  顾景琛闭上眼，没说话。

  过了会儿就头脑昏沉地睡了过去。

  他居然看到了栗栀。

  她就乖乖地坐在他的身侧，乖乖巧巧地给他剥掉荔枝壳，纤细的手指捏着晶莹雪白的果肉，送到他的嘴边。

  好像在哄他。

  他还在生气，因为觉得她不在乎他。

  一点都不在乎。

  所以冷脸别开头，没好气地说：“老子稀罕你剥的荔枝？”

  她轻声温糯解释：“可是同学们都说你喜欢荔枝……”

  她的话音未落，被她气昏头的顾景琛就一股脑脱口而出：“那他妈说的是你！老子稀罕的是你！”

  一声“嘭”响，不知谁不小心打碎了个酒瓶。

  顾景琛睁开眼，慌张不安地左右望了望，自己的两侧空空荡荡的。

  他不甘心地环视了整个包厢，都没有她的身影。

  少年的黑眸深处晦涩不明。

  只是梦。

  只是独属于他的一场，荒唐大梦。

  算了，我认输。

  我就是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