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20日，东京电影院，男厕所。


  电影正在放映，厕所里只能见到两道身影——安森鹿和漆原律正靠着厕所的墙壁，轻声交谈着什么。


  “鹿君。”漆原律挑了挑眉，纤长的手指抚过嘴唇，“你的意思就是，那位校长，实际上是利用旧日棋手的序列力量，从未来回到现在的你。”


  “是这样的，不然以你的人脉，怎么可能会调查不出他的身份。”安森鹿说。


  “那么，鹿君……”漆原律思考了片刻：“校长说，他给你留下了三枚棋种，这三枚棋种难道是指尤瑞小姐、上杉明日香小姐，以及另外一个人？”


  “不，你理解偏了。”安森鹿解释：“他给我留下的三枚棋种，是指‘救世团队’棋组，我现在只到手了其中一枚，就是这枚棋种。”


  一边说着，他在心中唤出了未来青鸟。


  未来青鸟从天花板的数据黑洞中飞了出来，散落出蓝色的荧光。


  “它叫未来青鸟。”安森鹿打开了未来青鸟的棋种面板，伸出手指，拖到了【棋种介绍】这一行，将面板转向乌鸦。


  漆原律轻轻挑眉，看向棋种面板。


  【棋种描述：

  这是来自一头未来的青鸟。


  未来青鸟目睹了人类的世界被毁灭，目睹了森白的巨龙摧毁了大自然，摧毁了动物的家园，它带着家园破碎的绝望而来，却传播给人类希冀的花种。】


  【所属棋组：‘救世团队’棋组】


  【棋组注释1：棋组总共拥有三枚棋种，每一枚棋种的等级都不低于传说级，入手难度极高。】


  【棋组注释2：这是一套大后期的棋组，如若旧日棋手凑齐这套棋组，将获得蜕变性的力量。】


  “原来如此。”漆原律恍然大悟，“校长的意思，就是要你集齐这套名为‘救世团队’的棋组，怎么到手另外两枚棋子就是关键。”


  “对的。”安森鹿耸了耸肩，“我认为剩下的两枚棋子，应该最少都是赤潮级往上的棋种了，不然也不具有扭转结局的力量。”


  “我记得，按照旧日棋手的棋种品质排行，传说级往上便只有赤潮、黑月、终焉级。”漆原律说。


  “那得升阶之后才能抽，但终焉级好像不是卡包能抽出来的，必须得用棋种打造卷打造，如果棋组剩余的两枚棋子是终焉级，那就有些头疼了。”


  “不管如何，这都不是目前阶段该考虑的事情，鹿君你只需要循序渐进，把等级升上去就可以了。”


  “哦，对了，有一件事我得跟你说。”


  “什么？”


  “在校长那条时间线，你死了。”


  漆原律手抵下巴，轻描澹写地说：“这倒也不是多奇怪的事情，如果我不死，我不可能会让鹿君你独自一人去……”


  安森鹿打断了他，“不，我指的是，你在开局就死了，第一轮副本。”


  漆原律挑了挑眉，“以我的能力，居然会死在第一轮副本里么？”


  “你不是死在怪物的手里。”


  “那是……”


  “是我把你杀死的。”安森鹿低声说。


  漆原律幽邃的眼眸之中，掠过了一丝讶异，电影院忽明忽暗的沉闷灯光，拂照着他惘然的侧影。


  他思索了片刻，“鹿君，在上一条时间线，你亲手将我杀死了？”


  “对，那时的我就是这样的人。”安森鹿平静地说：“这样说，是想方便你理解一下，校长这个人的行事逻辑。”


  “是么，那就有些超乎我的预料了。”漆原律说：“正常情况来说，以我的交涉能力，就算谈崩了，也会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是的，以你的能力，就算搏取不了校长的信任，也不至于会被他杀死。”


  安森鹿顿了顿，接着说：“所以，我的推测是，最开始校长和你确实达成了合作，他是在榨干了你的作用之后，才把你抹杀在了副本里。”


  “尽管就结果而言，令人感到难以置信。”顿了顿，漆原律说：“但也只有这种可能了。”


  短暂的沉默，笼罩在二人之间。


  不远处的Imax影厅中传来一阵震响，那是电影《阿凡达2：水之道》的特效音。


  在吃完午饭之后，五人为要观看的电影争得你死我活，最终在众人的商议之下，电影的挑选权来到了“异维袋鼠”这个第六者的手中。


  安森鹿那就乐了，直接在心中命令袋鼠选择哆啦A梦大电影。


  令人没想到的是，异维袋鼠扫过正在上映的电影，思量再三后选择了《阿凡达》这部电影，安森鹿当时就一脸生无可恋，难以置信地向袋鼠警长询问缘由。


  最终，袋鼠严肃地说出理由——这部电影对于保护生态环境有正向的督促作用，它拍了拍安森鹿的肩膀，让安森鹿从电影吸取教训，提高一点公民素质。


  “一开始的校长，可能并不是个好人吧。”


  安森鹿望着天花板，缓缓地说：“按他的描述，或许在进化游戏的最开始，他根本就没想着拯救世界，拯救人类之类的念头啊，他那时只是一个，利用身边的所有人，不折手段地往上爬的怪物。”


  “说不定还有点反社会倾向，毕竟吧，没有校长在的话，那场死亡棋局过后，我或许会被全校学生咒骂斥责，人身攻击。”安森鹿说：

  “我现在想想，那时我明明做了那么过分的事，选择了弃棋的手法，让那些熟悉的人在他们面前被切开脑袋，砍成两半。可在事后，那些学生对我的态度却意外的和善，这其中肯定有校长在暗中操纵的原因。”


  沉默了两秒，他接着说：“但是，为了让我怀疑得不那么彻底，他还留下一个正常人来混淆我的视线，让我认为这一切并没有那么反常。”


  “熊浩东。”漆原律不假思索地说。


  倒不如说，这根本不是一个需要思考的问题。


  “对，熊浩东。”安森鹿仰起脑袋，缓缓地说：“就是熊浩东的存在，让我觉得那些学生没那么反常。稍微思考一下，我是世界第一个序列职业，那些学生却疯狂地追捧我，完全没有出现类似嫉妒、羡慕之类的情况，如果换做平常的情况，早该有人借着那场死亡棋局来抨击我了。”


  “而在原本的时间线，根本没人护着校长，他从最开始就是众失之的，以我那时的性格，会演变一条自私自利的孤狼并不奇怪。”


  “所以.……”漆原律手抵下巴，“鹿君，按你的意思，在进化游戏的后半阶段，校长才开始逐步改变，最开始他只是个纯粹的恶人？”


  “对，但是等他觉悟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安森鹿自嘲地说：“在进化游戏的前半程，洛伦左、尤利乌，还有你，都死在了校长的手中，少了洛伦左的领导，执法队那边没人主持大局，那些精锐玩家多半也死得差不多了。”


  “所以，最后只剩下他一个人。”漆原律幽幽地说。


  “对，他只能将错就错，以一己之力去试着战胜那条雪龙，但是他失败了。”安森鹿自嘲地笑笑：

  “直到世界毁灭他才醒悟，仅凭他一人是赢不了的。所以，他回到了现在，倾尽全力为我铺路，规避以前犯下的错误。”


  长叹了一声，他低声说：


  “总之，我不知道校长是第几次穿越回来了，他几乎完美地掌握了我的心理，首先用三个月减弱我的戒备，获取我的信任。


  之后，再让我不知不觉之中被他牵着走，最后，把我……或者说是把他自己，改变成一个完全不同的人，所以，我才能和你们相处并合作。”


  漆原律低头思索，幽邃的双童中流转着思绪。


  片刻过后，他开口说：“原来如此……尽管情况很复杂，但说到现在，我的困惑基本已经全部解了，鹿君，但我还有一个疑问。”


  “什么疑问？”安森鹿问。


  “在第一轮副本结束之后，我就在日本的地下世界打听到了一些消息，那些人说是，进化游戏从很久以前就开始了。”漆原律说：“并且，可以证实这一点的线索有……1888年发生在英国伦敦的开膛手杰克事件，以及1912年发生在大西洋的泰坦尼克号沉船事件。”


  1912年的泰坦尼克号沉船事件，安森鹿是清楚前因后果的。


  这完全就是校长一手酿成的悲剧，如果校长没有在半年后的世界Boss战上，利用棋种的力量将雪龙传送至1912年的大西洋。


  那么，泰坦尼克号就不会碰到那座冰山，船上的人就还活着。


  但，开膛手杰克事件又是怎么回事？


  这件臭名远扬的连续杀人魔事件，难道也和进化游戏相关。


  安森鹿突然愣了一下。


  他想起了在校长室找到的那瓶产于1888年伦敦的老酒——1888年，伦敦……与开膛手杰克事件发生的年份、地点完全相同。


  “开膛手杰克事件，我已经猜到来由了，多半和校长有关，因为他从1888年伦敦那里拿走了一瓶酒，珍藏在了校长室中。”漆原律不紧不慢地说：


  “至于泰坦尼克号事件，我就摸不着思绪了，因为，就算我全力调查到现在，留给我的线索依旧不多，当年的幸存者多半已经死了。”


  安森鹿并不着急解释：

  “乌鸦，你先跟我说一下，你手头关于开膛手杰克事件的线索。”


  比起解释1912年的事件，他更想先弄清自己的问题——校长去1888年的伦敦做了什么？

  “当时，开膛手杰克杀死了伦敦的三个妓女，成为一个名震世界的连续杀人犯。可是，一个黄种人的出现，将开膛手杰克的恶行遏止在了一条巷道中，让这位杀人魔从此销声匿迹。”


  说到这里，漆原律将双手背到风衣后方，饶有兴致地讲述道：


  “在开膛手死亡之后，警方追查不出任何线索，甚至找不到杰克的尸体。不过，根据一些民间目击者的传闻，有人看到在一条巷子之中，那个来自东方国度的老男人，凭空唤出了一座手持匕首的高贵石像，操纵那座诡异的石像杀死了开膛手杰克。”


  安森鹿一愣，“你的意思是……校长叫出了王后石像，一刀把开膛手杰克给卡擦掉了？”


  “没错。”漆原律点头，“如果说原本这只是个传闻，那在听到鹿君你说那件事后，我完全确认这就是校长做出的事情。”


  “但是，校长为什么要做这些事？”


  “这我就不知道了。”漆原律顿了顿，如是推测：“或许是他穿越到了错误的时间线，刚好碰到了正在行凶的开膛手杰克，于是便出手解决了？”


  “倒是挺有可能的。”安森鹿双手插入口袋，澹澹地说：“毕竟那个老头应该进行过多次时间穿越，总有一次会出差错。”


  “并且，还有一件值得一提的事情……”漆原律忽然说。


  “什么事？”


  “据说在开膛手杰克的刺杀名单之中，还有着三个年龄刚满十八岁的妓女，如果校长没有出手，那以开膛手杰克的手法，这三个妓女多半会死。”


  安森鹿一怔：“也就是说，这件事也影响到了未来？”


  “没错，尽管当时伦敦的妓女比较短命，但多少会影响到未来。”漆原律说。


  “还有三个妓女没死……”安森鹿手抵下巴，眸光流转：“而且，这三个妓女刚满十八岁？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等等……


  安森鹿忽然联系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上。


  “鹿君，这应该不难猜测才对。”漆原律澹澹地说：“那三个刚满十八岁不久的妓女，与校长做出的另一件事情有着显然的关联。”


  “安卡切斯综合症的三个患者，都会在年满十八岁的死去。”安森鹿倒吸了一口凉气。


  “没错，以下是我的猜测，鹿君。”漆原律缓缓地说：校长对开膛手杰克事件的出手，或许在无意之间触犯了‘某种规则’。”


  “规则……”


  “那三个刚刚年满十八岁的妓女本该死亡，却活了下来。”漆原律幽幽地说：“所以，在校长回到现代的时间线后，他需要作出一件事情来弥补这个漏洞——而这件事情，就是他利用某种力量，让那三个冰岛女孩患上了安卡切斯综合症，令她们无一例外在年满十八后死去。”


  安森鹿沉默了良久，用手捏着下巴，缓缓地说道：“我还是不理解，这样对未来造成的影响不是只会更大么？”


  “我也不清楚，一切答桉都在那枚棋种上。”漆原律说。


  “那枚……校长用于穿越时间的棋种。”


  “嗯，只要你在日后，获取了那枚可用于时间穿越的棋种，洞悉了规则，一切问题应该就迎刃而解了。”


  “我等不到那个时候，简直莫名其妙，就因为他在1888年的伦敦，不小心干掉了开膛手杰克，导致三个本不该活着的妓女活了下来。”安森鹿说：“所以，因此造成的结果，为什么就该由那三个完全不相关的冰岛女孩来赎还……”


  漆黑的发缕遮蔽着他的双眼，安森鹿思绪无数，延展开来的猜想之多，就如同毛线团掉在地上，不断地滚动，向外散出成千上万的线条。


  他试图在脑中去合理化校长的行为……


  但他做不到，完全不到……


  这块拼图还不够清晰。


  只有他也拥有那枚穿越时间的棋种，清楚校长面对的那些规则和束缚，才能去理解，校长到底为什么会这样做？

  不过，可以肯定的有一点。


  如果说，那三个冰岛女孩身上的病症，真的和校长在1888年的伦敦犯下的错误有关。


  那么，她们就单纯只是替死鬼，三个被校长随意地选中的替死鬼，她们被阉割的生命，就只是被校长用来抵消“穿越规则带来的惩罚”。


  如果事实真是这样，那安森鹿发自内心地无法接受——尤瑞的死亡，竟然只是校长为了摆脱穿越规则的后果，而一手酿成的悲剧。


  “目前，我们还不需要深入思考这件事。”漆原律说：“在不了解那枚时间棋种的情况下，去过多地思考校长这些行为背后的逻辑，只是庸人自扰罢了。”


  顿了顿，他接着说：“安卡切斯综合症背后的谜题，只要等到你拿到那枚时间棋种，自然而然就揭晓了。”


  安森鹿沉默了两秒，语气平澹地说：“我只是希望在得到真相之后……校长老头这样做的动机，不会恶心到让我想吐。”


  “要是校长在输掉东京的那场战役以后，就已然彻底醒悟，那他怎么都不可能令三个无辜的少女，替他承担一系列错误引起的后果。”漆原律耸了耸肩膀，意味深长。


  “好，那就先不想了。”安森鹿长舒一口气。


  这时，他口袋中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传出信息提示音。


  安森鹿拿出手机，看了眼屏幕，是上杉明日香发来的信息。


  【明日香：你和乌鸦去哪了，电影都播一半了！你们到底是来东京看电影的，还是来上厕所的？！】


  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明日香的脸庞，沉重的心情就缓和了不少。


  安森鹿伸出手指，打出一行字，点击回复。


  【安森鹿：马上回来。】


  “电影还在放呢，我们该走了。”漆原律拧开盖子，喝了一口饮料。


  安森鹿收起手机，缓步走出厕所，“走吧，乌鸦，未来的路还长呢。”


  漆原律跟在他身旁，幽幽地说道：“说起来，鹿君，到现在为止的事实，应该完全地证明了我对你的猜想是正确的。”


  两人走入电影院的过廊中，5号电影厅就在眼前，墙壁上挂着正在档期的电影的宣传海报，安森鹿偏过脸颊，多看了两眼电影《时空恋旅人》的宣传海报。


  “什么猜想？”安森鹿心不在焉地问。


  “我曾对你说过，你的才能一旦用于恶途，那将是人类的一场劫难。”漆原律深深地说：“校长的经历，恰好地证明了这一点。”


  在上一条时间线之中，漆原律、洛伦左和尤利乌，几乎所有世界前列的强者，都死在校长的手中，安森鹿的确无力反驳这句话。


  “你说的对，但我不会重复和他一样的错误。”安森鹿说到这里，深褐色的眼眸中掠过一丝暴芒，他的声音逐渐沉了下来：


  “绝对……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