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员双手撑着桌子，低头耐心道：“坦白说，对方才12岁，真的不好处罚，即使你紧咬着她不放，最后唯一能做的，估计也就是父母带回去教育，或者…你想想需要赔偿多少钱？我帮你去交涉？”

  又是一片静默，周晚头也不抬答：“我不要钱，也不谅解。”

  警员一时有点头疼，抬头望了王局一眼，又顺着她意思点头道：“我明白了，那你先在这里签个字。”

  周晚松开右手，那条抹布无声落下，右手心还粘着一层血液，也不在意般直接拿起钢笔低头签字，全程不喊一声，仿佛受伤的人不是她。

  “哎哟！”

  王琛惊呼一声，连忙弯腰拿起那条抹布，一大块已经被鲜血染红，湿答答的瞬间手心也沾上一层血迹。

  王琛赶紧抓着她手臂帮忙捂上，随后放轻力道查看她伤口。

  看起来还不浅，一松开又会快速涌出血液，王琛担忧道：“这种程度，阿奇也不知道能不能处理的好，我看还是带你去医院。”

  正说着，一个拎着医药箱的男人已经快步跑进来，左右张望：“人呢？在哪里？”

  “在这！快过来！”

  王琛回头喊了声，结果周晚突然迅速起身，放下钢笔飞快跑出了大厅。

  “诶！周晚，周晚…”

  林奇刚抬脚要走来，就见半边身子都是血的女生急匆匆跑过，神色冷漠，望着她的背影，提着医药箱的林奇顿时呆在门口，不明所以。

  王琛回头望向警员，又低头看了那张单，两个字体每一划都格外用力，仿佛要把纸戳穿，上面还粘着那鲜红的血迹……

  “后来我去了解，周晚告蓝富谋杀罪，败诉了。蓝富说那段时间，根本没有去过公司，公司说网络不好，监控器收录失败，无法提供录像，那些说愿意出庭作证的员工，在庭上突然改口说不清楚情况，甚至说是周晚逼迫他们的，而那个修车的人，也改口说其实是自己偷懒，没有认真检查，也愿意为此负责任，那些录音，对方解释说只是拍的短剧台词。”

  “其余原件资料不见，周晚拿不出实质证据，风向顿时转变，蓝富无罪，这个案子就以维修员工的工作失误结案了。”

  王琛眉头紧锁，眼神复杂痛苦，懊悔道：“邓本是我一手带出来的，我也一直很信任他，直到周晚那件事后，我才发觉不对劲，查了发现果然有问题，周晚可能是因为我的话，所以也试着去信任邓本，提交了所有原证据，全部被他一手改造销毁了。”

  迟瑾垂头漠然不动，良久才闷闷开口：“然后呢？”

  “然后…然后就是一场漫长的网暴，蓝富的粉丝全部跳出来指责周晚一家，甚至开始人身攻击，造谣她爸爸偷公司钱，她母女常年在外卖淫，一家人为了钱什么都肯做，也不知道是粉丝太过热衷蓝富，还是不明群众跟着起哄，还是蓝富背后耍手段，总之当时大家反映热烈，甚至扒出了周晚的住址，过去骚扰她。”

  “据当时出警的警员汇报，那天凌晨1点多，还是邻居嫌太吵闹才报了警，等他们到周晚家里时，她已经被好几个女生按在地上打了半个多小时，整个脸都红肿了，也说不出话……”

  迟瑾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深扎进肉里都无法松开，那场面，光是想象都觉得窒息。

  再回到某天晚上，两人的“辩论”当中，听着自己说的那些大话，只觉得自己格外天真，只想给自己来两拳，怎么还会像周晚一样，笑嘻嘻妥协说自己说错话了。

  搞半天自己才是那个“井底之蛙”，只困在自己温馨的天地里，忽略了黑暗的一面。

  “具体始末经过我也不是非常清楚，等我要去找她的时候，她已经搬走了，后来我又调到这边……”

  迟瑾沉默许久后，抬眸幽幽问：“如果我现在要申请给她立案翻查呢？”

  “很难。”王琛秒答，抬头直视他道：“我也有想过要帮她，可是翻案也要讲究证据，而那些证据早就被邓本处理的干干净净了。哪怕你现在去监狱里把邓本拉出来，让他承认当时是蓝富贿赂他的，蓝富也可以不承认，说是你们串通好的，周晚这个事，连悬案都算不上，是已经“结案”了。”

  王琛咬牙蹦出最后两个字，迟瑾一噎，恍如一拳打在棉花上，胸口堵着那口气无法疏通，想倔强爬起又无力。

  证据被销毁，真相被那些有权力的人施压捶得死死的，永无翻身之地，难怪周晚会是那种态度了。

  “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等，蓝富背后做了那么多违法勾当，肯定会有露馅的一天，等找到了蛛丝马迹，再乘胜追击，这样也对得起周晚她们这样的受害群体啊。你看邓本，最后不也是被抓了吗？还有那一个个做尽坏事的，也相继落马，我相信，我们总会等到那一天的。”

  话落，王琛垂眼望向手机，因为时间太久已经自动熄屏，直白问：“你是不是怀疑，今天砸蓝富的人是她？”

  迟瑾垂眸不语。

  “凡事要讲究证据…”

  “凡事要讲究证据…”

  两人同时出声，又同时止住对视一眼。

  迟瑾神色平静，继续说道：“光猜测是没有用的，又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是她干的，关周晚什么事？”

  王琛点点头，又接过话：“广场那么多人，又乱，怎么查？哪个明星没有点黑粉？网上也就是闹一闹，风头过了就没事了。”

  两人恍如散漫、敷衍了事“不合格”的警员，不断说着无赖的话。

  迟瑾讥讽一笑，头一回深刻学到，还有这种“处理”方法。

  就算是周晚干的，那又怎样？

  就算是我袒护她，那又怎样？

  王琛深深吐出口气，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凉了的茶水，感觉苦涩味更重了。

  “回去工作，不要跟她提起这些事情，我什么也没说。”

  “……我下午想请假。”

  ————

  视频还在疯狂转发中，热度越涨越高，评论区一片骂声，不明吃瓜群众也陆续加入进来，还有蹭热度做视频牟利的人……

  [到底是哪个傻x干的？]

  [好恶毒啊！居然朝我家哥哥扔鸡蛋！]

  [天啦噜！我家哥哥这么好都有人要来伤害他！]

  [别让我找到是谁，我活撕了她！]

  “啧！”

  座椅上的人嘴角一扯，发出不屑的声音，随后把手机放在桌上，后仰靠着椅背，右手自然搭在椅把手上，漠然不动。

  如果是以前，她一定会挨个去和她们“辩论”，一定细数个123出来，可是现在再也不会做这种无用功了。

  这么久了，她们还是一样……

  一分钟后，桌上的手机自动熄了屏，周晚仍是没有动弹。

  紫色窗帘紧拉着，房间昏暗无光，四周寂静无声，恍若现在已经是深夜。

  “扣扣扣～”

  一道突兀的敲门声响起，周晚右手手指猛地一抖，眼底快速闪过一丝恐惧，心跳也随着加速起来，曾经造成的阴影再次出现。

  都三年了，怎么还感觉就在昨天一样？怎么还那么真实？

  是她们吗？她们又找上来了？可我不是已经搬好几次家了吗？

  “扣扣扣～”

  门口再次传来声音，周晚紧紧攥住拳头，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不可能是她们！已经搬来这么久了，都没有再遇到过了，那已经是以前了！

  难道是邻居？

  “扣扣扣～”

  周晚闭上眼睛，不再细想，拳头紧攥着，强忍着那股要跑出去质问的冲动。

  一秒、两秒、三秒……

  时间悄然流逝，敲门声没有再响起，又恢复一片寂静。

  周晚暗暗松了口气，如果真的是她们找上来，哪怕自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去面对，但是也要花费不少精力。

  印象中好像有人告诉自己，有事情可以和他一起面对的？

  是王局吗？好像不是。

  还有另外一个……

  “叮咚！”

  手机提示音把思绪拉了回来，周晚慢腾腾拿起手机点开，看见上面的消息不由得一愣，眼底满是意外。

  迟瑾：[我在你家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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