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只是囚徒
作者:帷余      更新:2024-01-16 04:19      字数:2782
  低声喃喃,四面八方如念经一般传到她耳中。

  那是很奇怪的一种语言,她从未听过这种语言,可她发觉自己竟能听懂,好像破解这种语言的方法早已刻在她生命的代码中。

  室内布满灰尘

  主人与祭祀栖身于此

  术士和预言者栖身于此

  灰尘是他们的补养

  他们的食物是泥浆

  死者拥挤在一起

  贫者之灵的境遇更不堪

  你是何人?

  你是何人?

  你是日出之时升起的星

  我将向我的主宰禀告

  将你的情况告诉埃蕾什基伽耳

  生命之草遍布你的心脏

  生命之水撒满你的身躯

  像蛇一样蜿蜒而行

  从死亡之墓中逃离!

  一股穿透过身躯的疼痛让她无法呼吸了,章寒居不知自己是怎么回事,只觉得心脏仿佛被撕裂了,自由的灵魂被无数双手紧紧拢住,往一个方向驱赶。

  就是那个疼痛的口子。

  “呵!”她猛地坐起身,呼吸了一口冷冽的空气。

  一个野人站在她身边,手中握住一把沾满鲜血的木剑,她低头一看,心口上有个血窟窿,再定睛一看,那伤口竟在飞速愈合。

  周围的野人聚集了过来,他们围绕醒来的她再次起舞,摸不清情况的章寒居只好以静制动,不知他们是在玩什么把戏,难道是餐前仪式?

  舞结束,他们退去了,往冰雪未化的深林深处走去。

  章寒居还没完全清醒过来,其他人急忙跑了过来。

  她想起来了,自己吐了很多血,奇怪,现在她应该已经回到了现实世界,怎么还会在这个深林中,冻得瑟瑟发抖。

  沈添欢,徐飞扬和杨佳佳都靠近了她,仔细检查她的情况,见她已经不再流血,刚才被刺穿的心脏上的伤口也已经愈合。

  徐飞扬对杨佳佳伸出大拇指,“你牛啊,你怎么知道他们会帮她起死回生?”

  杨佳佳说,“我只是死马当活马医,碰运气。”

  沈添欢摸着她的头发,“现在感觉好些了吗?”

  章寒居握住他的手从地上坐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冰雪,“好了,我也不知道我是生了什么病,忽然流血那么多。”比三四次生理期时流的血还多,她记得闭上眼前手中都是自己的血。

  “没事,你可能是……营养不良……等我们走出这里就好。”沈添欢安慰她。

  “我好饿。”

  “要不晚上我去找找兔子,给你打兔子吃?”

  “有鹌鹑吗,我好想吃鹌鹑,野鸡也行啊……”

  一个人死而复生,然而在这个日出世界,谁也没有觉得离奇至极,除了徐飞扬声称要把这件事写入自己的日记中。

  钟星封正要进入与她对话,意识剥离部门的一个员工停止了操作,“钟工,罗总说她已将npc带走,亲自重新进行部分编写,你不用管这件事了。”

  钟星封走出这里,联络上她,“老师,我来处理就行,你不用费心她。”

  罗吾苍老的声音从他面前的投影中传来,“她是我一手塑造的,就算是要重新进行编写,也是我亲自来。”

  钟星封犹豫了几秒,“我们是不是要向安全检测部门报告她的情况,依照情况进行人物弃置?”

  她冷笑两声,“是否将她弃置我会来评估,你不用多说。”

  “好的,老师。”

  通话戛然而止。

  高楼之间的办公室半夜还亮着灯,房间中还有一个小房间,像是一个忏悔室。

  玻璃墙壁打造,美丽得不像是个忏悔室。

  玻璃墙壁里面有一把原木椅子,玻璃墙壁外面也有一把。

  罗吾坐在外面,邹秋月被困在里面。

  她狠心反抗她,可终究也只是获得了这么一个和她对话的机会。

  孩子永远都是愚蠢的,在母亲面前,她脆弱却还不懂得武装自己,反而祈求被爱,可她不明白,越是渴求那玩意儿只会死得更快,痛苦越深。

  “说,你为什么想要见我?”

  “只是想要问你一些问题,从我存在以来,就想要问你。”

  边说,她边褪去了身上的衣服,露出身后那仿佛能诉说她平生痛苦的猫头鹰纹身。

  她以为这样,她就会心软,给她一个满意的答案,哪怕是谎言。

  可是不爱孩子的母亲连谎言也懒得给予。

  “我创造你时给了你智慧,虽然不多,可我觉得那足以,所以我希望你不要问我一些过于蠢的问题。”罗吾点燃了香烟,吸了两口,敲在玻璃罩外面灰白的烟烬。

  “我对你来说是什么?”

  她耻笑,“第一个问题就这样白痴吗?”

  “回答我!”

  “看着我在你杜撰的世界里挣扎,无力反抗,为什么你一次都没有仁慈过?”

  “孩子,这是第二个问题了。”

  罗吾碾灭了烟头,呼出最后一口烟雾,“第一个问题,你只是人类发泄欲望的玩具,我造出你,是因为我需要你来助我完成这个世界所谓的成功。”

  “第二个问题答案呢?”她的眼睛红了。

  “你只是数字,是没有意义的一串串代码,试问,我为什么要对这样不真实的你善良?”

  “你造出我来,只是供那些有钱人放肆,快乐?”

  “不然你以为日出游戏有什么深层次的意义?我造的不是一个乌托邦。”

  “如果我死了呢,你会难过吗?”

  罗吾没有其他情绪,麻木地看着她,“死了?我就再换一个,核心代码在我手中,没有邹秋月,我会再造出一个王秋月,李秋月……”

  她终于捧住脸嚎啕大哭,“如果我一生下来就注定成为你的傀儡,奴隶,那我存在有什么意义?”

  “没有啊,谁说你的存在有意义?”

  她太渴望被造物主所爱,可当她打破镜花水月,来到她面前,以真正的自我和她对话,她发现自己根本抓不住任何东西,她的人生没有希望,她被困住,被折断翅膀,服务一个又一个客人,让他们在她身上得到爱欲能带来的快乐。

  “你以为你是人形就是个人了?你连个人样都不算。”

  “真正的人是什么样?”邹秋月问,“像你一样无情?”

  “我不是生下来做你们的玩具的,我也会痛,我也有我的思考意识,我能思考,难道这不能证明我是人?”

  “当然不是,做人没有那么简单,你以为你开始思考自由就是变成人的征兆,不是,你会思考只是因为我赋予了你思考的力量,如果我收走,如果我减弱,你就会重新变成白痴,与你那个世界的花草一样,除了好看,再没有其他作用了。”

  她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靠近玻璃罩,好像这样就能离她近一些,可那个她看作母亲的女人依然稳坐原位,不肯上前一步。

  “你创造我,却又毁灭我,毫不犹豫。”她控诉她的心狠手辣。

  “你抹去我的记忆,删去我所有的痛苦,你以为这样就能控制我,让我不再记起来?”

  罗吾说,“我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好?哈哈哈哈哈哈哈,为了我好?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仰头大笑,随之像是疯子一样扑在玻璃墙上,一拳一拳狠狠打在上面,鲜血从她手中崩出,指骨击碎,她还是如飞蛾扑火一般发泄自己的愤怒。

  血与泪交互,鲜血顺着晶莹剔透的玻璃墙壁滑落,好像一滴滴眼泪。

  她恨啊,可她要恨谁呢?恨那些杀她,辱她,奸她,伤她的人吗?不,她最恨的是创造她的人。

  她身处地狱,可还不愿屈服,在可悲的世界孤独无依,企图寻求一丝温情,但这个人怎么会给她呢?但凡她有一丝人性,也不会让她沦落至此。

  最可怕的不是过去,而是她毫无指望的未来,无爱的未来。

  她挣脱不了的未来。

  她彻底崩溃了,在四方的玻璃罩中奔跑,想要冲破限制,以为这样自己就能逃离。

  罗吾只是看着,不知看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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