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过正午，等了一个多时辰的桂月，仍不见玉香返回。

  桂月不再等了，她准备冒险到东宫去闯一闯。

  这时候，一个东宫小太监及时出现在门口。

  他送来了一罐熬好的药汤，还有一碗银耳红枣肉糜粥。

  小太监什么话都没说，就冒着大雪离开了。

  东西都是热的。

  桂月连忙将药汤倒出一碗，抬起秀瑛上身，让她喝下去。

  一个时辰之后，秀瑛出了一身汗，身体感觉好了不少。

  娘哎，这东宫里拿出来的药汤，效果就是不一样。

  “来芸娘，吃碗银耳红枣肉糜粥。”

  “这是…”

  “是东宫派人送来的。”

  秀瑛一听，知道应该是徐公子派人送来的。

  她拿勺子搅着碗里的银耳肉糜粥，鼻子一酸又哭了出来。

  粥香甜不腻，入口时舌尖先品出甘甜味，到了味蕾上只觉得清鲜滑润。

  突然间，她像是想通了什么，擦掉眼泪，大口大口地往嘴里送。

  有些事不能太为难徐公子。

  自己是铁铉之女，这事要是败落，可能会害死徐公子的。

  ……

  元月下旬。

  正月即将落台，春季悄然来临。

  这天晚上，月影人稀。

  散值之后，趁着主子们都睡下，郑和差人在舍下备了火锅，温上一壶好酒，单等着王景弘过来。

  一会儿，王景弘到了。

  两人在屋里的炭火边上，就这么享受起来。

  黄酒散着热气，王景弘手臂缓缓抬高，斟满酒杯，给郑和敬酒。

  “郑大人，哦…三宝老弟，咱们兄弟之间也有些日子没这么聚在一起了。”

  “你一直是我的上官，我敬你。”

  王景弘比郑和还年长两岁，以前在燕王府里时，他和郑和，罗平，都是兄弟相称。

  现在，郑和是三品内官。

  王景弘抬起酒杯过头顶。

  他没有在皇帝皇后面前的卑躬屈膝，只有恭敬之意，总是深藏危机感的桃花眼，也暂时放松一二。

  “三宝大人这次又高升了，愚兄恭喜祝贺。”

  郑和很平静地抬杯与之轻轻一碰，仰脖干了，放下酒杯咧嘴自嘲道：

  “这谈不上高升，都是陛下信任，另有派遣而已。”

  王景弘端起酒壶，又给郑和的酒杯里倒满，“那你是在应天府呢，还是在太仓府？”

  “来…别光顾说话，先吃菜。”

  郑和没有马上回复王景弘的询问。

  因为他目前的职务调动，还在保密之中。

  十天之前，师傅姚广孝突然找到他。

  “三宝，你愿意为陛下出海去吗？”

  出海？

  郑和大惊失色。

  他出身边锤滇南，很小先到南京，后随蓝玉北征漠北，事后就留在了燕王府。

  他是旱鸭子，为了奉天靖难之役，打过长江去，他苦练水性水战。

  功夫不负有心人。

  长江之战从镇江开始，他势如破竹，成了一名优秀的水军将领。

  可要说到出海，他连大海长啥样，他都没见过。

  只听说大海浩瀚无涯，波涛汹涌，长江无法与之相提并论。

  姚广孝见徒儿呆滞的样子，继续解释道：

  “陛下这几日听从了徐公子关于拓展海疆的提议，想派人率一支舰船队，先出近海再远航，占领周围岛屿，或是发展海外贸易。”

  郑和听得明白，拓展海疆，发展海外贸易，这是一个方面。

  另一方面，则是继续寻找朱允炆。

  有传言，他跑到了海外小岛上。

  “三宝听从陛下和师父嘱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郑和站起身来拱手道。

  “好好，你坐。”

  姚广孝摆了摆手，继续道：

  “大海不比长江，需要建造更大更结实的宝船，陛下决定在应天府的龙江，太苍府的刘家河，建立二大船坞作坊。”

  “朝廷兵部下设宝船提举都司，你出任都指挥使，从二品武职。”

  郑和一听傻了。

  都指挥使是外臣武职，可自己只是个宦官太监。

  “不必过虑，陛下不认为你是个宦官，他觉得你文武双全，又是佛门弟子，完全可以胜任武职。”

  姚广孝早就猜测到郑和的想法，一句话打消了他的念头。

  把一个太监，当成外臣看待，这需要打破世俗之见，冒天下之大不韪。

  这是何等的气度。

  皇恩浩荡！

  王景弘见郑和缄口不言，知道这不便说，连忙岔开话题。

  “郑大人何时相聚，请知会景弘一声，我立即过去就是。”

  这话一出口便知毛病。

  要是能过去，还需要保密？

  “唉，大内有许多事情，而皇帝皇后的身边也需要你，我哪能如此，想念时自己过来，与大伙喝一杯。”

  郑和淡然道。

  宫中宦官目前能掌大权的，都是北平燕王府里的人。

  以他和王景弘为最高。

  以前大家在燕王府里时，也就几十个太监，大家相处随意，好听不好听的，口没遮拦地说两句都没事。

  可现在，皇宫比燕王府大得太多，而且也复杂得多。

  每个人之间都像是在提防着什么，说话藏头露尾。

  彼此更像是陌生人，是不是一路的还得另说。

  今晚，本该是兄弟老友相聚，谁知却成了寒暄的过场。

  王景弘笑而不语，只是闷头斟酒。

  “我走之后的大内总管之位，你如此优秀忠心，到时候，你必然会接掌我的位置。”

  郑和很清楚王景弘最近在汉王这件事上，深得皇后娘娘和汉王妃的满意。

  “哎哟郑大人谬赞了，景弘很是平庸，至于这内侍总管一职，始终是主子的决定，在下不敢妄加猜测。”

  郑和打心底里讨厌现在的王景弘。

  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总是给人一种虚情假意的感觉。

  这么多年一路平步青云，坐到了现在内官司大司监的位置，都凭他自己的本事。

  郑和还真没帮上什么忙。

  可越是这样，才觉得此人城府极深，而且还善于弄权。

  不是值得深交的人。

  “我会在离宫之前，向皇后娘娘力荐你的。”

  这是客套话。

  顺水人情，仅此而已。

  “那景弘就先谢过郑大人了。”

  说罢，王景弘面无表情，不假思索地一饮而尽。

  哼，大内总管的位置，就算你三宝不提，我也是势在必得。

  在命如草芥的皇宫大内，权力是最好使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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