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上是幸运还是不幸。

  萧清没有和禹魈对上。

  只是看着面前笑嘻嘻和自己打着招呼的微生静珊，萧清罕见的头痛起来。

  微生静珊并不像她展现出来的那样可欺，或者说，微生静珊在面对别人时一向富有攻击力。

  她的法器是一局棋盘。

  萧清不懂围棋，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围棋，姑且就当作是，修仙界的围棋规则她并不知道。

  但微生静珊也并非是真的要和对手来上一局，她更像是拖对手入局，以黑白二子围堵绞杀，将对手彻底困死在方寸之间。

  萧清曾问过几个和微生静珊对战过的修士，他们都说自己仿佛在与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做斗争，黑子擅攻，白子擅守，两相配合天衣无缝，让人防不胜防，又疲于应对。

  而微生静珊，就是操控这支军队的王。

  而且黑白子消失后会再次补充进来，到现在还没有人能试探到那个极限在哪里。

  也有人尝试撕裂那星罗棋布的空间，但无人成功，因为它们本身就如同另外一片世界，被围困其中的人永远也不知道那些黑白棋子的落点是什么地方。

  与其他幻化出的小世界不同，世界的主人与它们息息相关，即便身入其中，也能感受到操控小世界的人的气息。

  但，这个小世界，自成一局。

  萧清沉思良久，觉得有点不太科学。

  虽然本身修仙界也谈不上科不科学的，但这是基于萧清对修仙界自身的认识所生出的想法。

  没有人可以创造世界。

  除了天道。

  当初瑕请她进入的小世界不过出了几个活物就足够让人震惊，因为凭空创造生命，本就属于天道的领域。

  若是有人染指自己的领域，恐怕会引来怒火燃烧的天罚？

  “争天仙宗的只不过是一群被圈养着的温顺的牲畜罢了。”

  瑕的声音莫名出现在脑海里。

  萧清晃晃脑袋，将其他念头驱除出去。

  现在最重要的，是眼前的微生静珊。

  先阻止她祭出法器。

  萧清手随心动，夙念携着凌厉剑气将微生静珊的双手封锁起来。

  随后剑锋擦着对方的脖颈滑过，留下一抹血痕。

  像是没想到萧清会突然向自己出手，微生静珊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崩坏了。

  但也只有一瞬。

  下一秒，她还是扬起可爱的笑容，不知何时挣脱了束缚。

  在那一刻，萧清感受到了，和烟绯许景瑞两人身上略有些相似的，却更加让她厌恶的气息。

  “那就让我看看，你能否破解我这一局。”

  微生静珊以身为引，将萧清困入局内。

  “你……不是她……”

  萧清瞳孔紧缩，却又在下一瞬仿若被什么东西击中，将她这一瞬间的想法抹除，只是在即将遗忘时，一道熟悉的力量将这记忆再次护下，封锁起来，只留下浅显的念头，让它不再影响萧清。

  入目是黑白两色的荒芜之地，抬头是星罗棋布的深蓝夜幕。

  无风，无声，就连灵力都稀薄的可怜。

  萧清尝试沟通天地，却只得到琐屑的反馈，就好像隔着两个世界，让她无法获得确切的信息。

  这就是……另一个世界吗？

  还好，夙念还在。

  萧清站定，身体微倾，她的身边骤然出现黑白两色虚影。

  二、四、六、八……

  加起来一共十二个，黑色虚影在前，白色虚影在后。

  萧清躲过它们的第一波攻击，反手砍在虚影上面，意料之中，这每一个虚影都有金丹初期的实力。

  它们懂得配合，一道影子受伤就会立刻退下让另一道虚影补上，如果萧清展示出摧枯拉朽般足以碾压它们的实力，白色虚影就会立刻与黑影变动阵型，冲上来抵挡。

  它们是肉盾一般的存在。

  但也只有金丹初期，再怎么坚硬耐打也不过是一剑两剑的事，况且……它们并不会攻击。

  萧清要做的，是试探这世界中的极限，微生静珊能不能保证，她可以无限制的补充虚影的数量，她到底，能维持这个世界到什么时候。

  没有人的灵力是无穷无尽的。

  更何况是维持这样一个完善的小世界。

  萧清此时万分感谢之前的训练，她的体力充沛，甚至可以不依靠灵力做出空中反转腾挪的姿势。

  挥剑，劈刺。

  更何况，夙念是半步仙器。

  单依靠气势，就足够把黑影一直压迫在后，让白影出来承担攻击。

  萧清仰头，这夜幕让她想起来天暮殿的天空。

  一个个细小的，密密麻麻的漩涡组成的，天幕。

  上面的星星，并不是星星。

  而是又一张布满漩涡的破布。

  这是一个征兆，萧清突然感到身旁骤然增强的压力。

  伴随着几乎可以将她彻底锤碾的巨大力量，萧清离开原本站立的地方。

  再次抬头，看见的却是一道形成实质的怪兽身影。

  记忆里似乎也有这样一个怪物的模样，残暴且不可战胜。

  但……萧清握紧剑柄，学着记忆中某个人的模样，将全身灵力汇聚在这一剑上。

  她有种感觉，这只是开始！

  “去死！”

  灵力调动，压缩，汇聚，夙念在这一刻绽放出无与伦比的光辉。

  而萧清只觉得自己的金丹跳跃膨胀，凝聚起了力量，仿佛下一秒就要冲破此时的桎梏。

  在那一刻，萧清听见一声女子的轻笑。

  带着兴奋与期许。

  “那，这次就你了。”

  “去死。”

  这三个字，是萧清送给它的。

  微生静珊的局破了。

  巨大的冲击下她脸色苍白，翻滚着掉下台子，破损的棋盘狠狠砸在地面上，形成一个小小的坑洞。

  那一瞬间绽放的光华几乎把整个绝音谷都笼罩其中，就连看台上的几位长老都眯起了自己的双眼。

  比试台周围是有防护罩的，这也是为了保护厂内场外的修士。

  这防护罩是臻布下的，他是化神修士，本以为这防护罩不会被任何人打破，毕竟这次参赛的最强也不过半步化神，与他的差距还大着呢。

  但蓬勃的剑意充斥在试炼台里，虽然微不可闻，但臻还是听见了微妙的碎裂声，看见了最顶上细碎的裂纹。

  ……

  萧清缓缓睁开了眼睛。

  入目的是垂下来的帘缦。

  她花了一秒的时间思考了“我是谁”“我在哪里”这种深奥的问题，然后神智回笼，她猛然坐起。

  她刚刚不是在和微生静珊比试吗？！

  现在是什么情况?

  “啊，你醒了！”

  顾君梧的声音自一旁传来，之间她手里还端着碗散发着诡异味道的浓厚的黑褐色的汤药。

  “我不吃药。”

  条件反射似的，萧清说了这样一句。

  “这不是给你的。”顾君梧端着汤药，“这是给禹魈的。”

  “禹魈？他怎么了。”

  “他跟人比试的时候不知中了什么邪，半兽身变不回去了，千机阁提供了个古方子，据说他连喝三天这个就能把尾巴变回去。”

  顾君梧举了举手里的瓷碗：“本来我是去看他的，结果听见你这里有动静就进来看看。”

  那场比试是萧清赢了。

  毕竟微生静珊摔下去之后，剑芒散去，萧清拄着剑站立，虽然双目失神，但好歹是站在台上且睁着眼的。

  与顾君梧告别后，萧清身上穿着幻化成贴身小衣的无垢，踩着鞋子来到窗边。

  此时已经入夜。

  她还是对白天那一场比试感到无端的愤怒与心力憔悴。

  那比起一场比试，更像是一场试炼。

  单方面的，让人厌恶的，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啧。

  最后剩下的四人天琴阁一个，玄极天宗一个，天罡剑宗一个，万象山庄一个。

  琴霄云……

  萧清的状态很好。

  今日的比试分组也已经出来了。

  萧清对万象山庄卫仪。

  天琴阁琴霄云对天罡剑宗竹善。

  万象山庄是体修宗门。

  据说第一任宗主是半妖，是妖象与人的混血。

  所以才开创了这样一个宗门。

  萧清看着对面身强体壮，一个有她四五个个合起来那么壮的男人，有些疑惑的看向男人身后甩着的尾巴。

  看着，像是大象的尾巴。

  看来这也是个半妖。

  好像禹魈就是和他比试时出了岔子导致落败，萧清还以为只有禹魈一个人没能维持住人形呢。

  原来面前这个也没有。

  青春期的公象非常暴躁且神经质，平时保持人形的时候还能勉强维持住理智，可现在就好像整个脑子被各自古怪想法塞满，拼了命的想要找个渠道发泄出来。

  卫仪就是这样。

  虽然他有个温文尔雅的名字，但他的仪态却糟糕到了极点，猛冲着过来就要把萧清碾压成肉泥。

  虽然但是，威势比起昨天可差远了。

  萧清轻巧的落在他的头上，这颗巨大的脑袋仿若一个小空地，若萧清兴致大发说不定还会在上面来段“头上舞”。

  卫仪不怕攻击。

  他几乎免疫任何来自肉体上的攻击。

  什么剑修法修，打在他身上就跟挠痒痒似的，连皮都刺不破。

  自小修习各种护体术法的卫仪试图把萧清从头上抓下来扔在地上踩碎。

  萧清费劲心思才将夙念送进他的眼睛里，让他意识到自己并非刀枪不入。

  经过百千回合的缠斗，萧清找到卫仪的命门——他露出来的尾巴骨上一寸。

  在顶着几乎把自己脑袋捏碎的压力，萧清成功破了卫仪命门，将他艰难的踢下台去。

  至此，等琴霄云击败竹善之后，萧清抬头和这清秀羞涩的少年对视一眼。

  并没有什么宿命般对手的感觉。

  先前与微生静珊的一战已经顶替了琴霄云。

  她已经抵达了突破的时候。

  今日就拿琴霄云来做自己的磨剑石。

  与琴霄云的一战看上去并不激烈。

  琴霄云的攻势如风师姐所说，细密，阴沉，仿若织好蛛网等待猎物跌入的蜘蛛，又好似隐藏在沙漠中细密流动的流沙。

  一旦被缠上就仿若附骨之蛆，让人难以摆脱。

  萧清并不欲与他纠缠，面对这种人一举将他击溃才是最重要的。

  而《破天》正适合对付这种人。

  她是不会给他织网的机会的。

  没有蛛网傍身的蜘蛛，也不过是脆弱的昆虫罢了。

  而她也顺利施展出《破天》的第四式——天崩地裂，以一股浩荡磅礴的气息直冲云霄，剑意撕裂虚空，仿佛天际划过一道闪电，将琴霄云吞噬。

  冥冥之中，萧清看见了自己即将一往无前的未来。

  只是……这真的是她能够看见的，未来的极限吗？

  萧清站在台上，面无表情接下这首冠的荣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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